。

就在前几天，长时间加班的雷霆最终是累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

当雷蛰接到消息时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雷霆累到后被秘书送往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秘书只拨通雷蛰的电话让他赶来，说是有话要说，搞得像交代后事一样。最后医生给的判定结果是因为长时间劳作加上营养不良而导致的低血糖昏迷。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回家后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雷蛰悬着的第一心在听到‘没有危险’这四个字后可算是放下了。雷蛰坐在父亲的床边照顾他，在雷霆恢复些精神后，他便询问雷蛰愿不愿意来公司帮忙。

雷霆的身体怕是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这样日以继夜的高强度工作了，必须需要另一个人来帮他分担压力。可惜的是雷震在国外短时间无法回国，剩下的人选就只有在国内已经毕业的长子雷蛰。

当时的雷蛰体谅父亲的辛苦，但同时也放不下还在学园里的雷狮。纠结许久后最终还是没能定论，雷霆也不强迫他，他还是尊重孩子的选择。所以在身体恢复之前，公司就先暂时交给雷霆的贴身秘书搭理。雷蛰只有在学园的工作结束后才会赶到公司帮忙。

这些天的雷蛰一直在纠结，直到现在他终于能下定决心了。

接到雷蛰的电话时雷霆和雷震刚结束一场会议。

“雷蛰？”

“父亲。”

电话那头的长子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雷霆皱了皱眉头，问：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对方用一声叹息将自己的心事压了下去，用简单的三个字敷衍了父亲对他的关心，“我只是想好了，等辞职批准下来，我会和大伯出国学习，回来后和您一起打理公司。”说出这些话时雷蛰好像是在咬紧牙根要坚定自己的选择好让自己不要产生动摇。

“……”

前两天雷霆发现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奇怪，没有出现三国鼎立般的局面，没有雷蛰和雷狮的针锋相对这些类似的局面，反而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了。碗里的饭盘里的菜吃到嘴里都不是滋味。

直到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些碎片。

大哥难得从国外出差回来吃顿饭，雷霆本想着雷蛰会和往常一样是三个孩子里最积极的一个，他会早早结束学院的工作回家准备大哥最喜欢的饭菜，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卫生，就像以前一样。

那天唯独雷蛰不在。

只有雷狮一个人回来。他的神情落寞。像是遭受了什么天灾般的打击，只淡淡的说了句雷蛰和同事去吃饭不回来了，然后就拿起桌上的酒。一桌子的菜动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桌上的酒喝完就去翻冰箱，喝完后就抱着酒瓶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说“对不起”。

那些碎片怎么看都没办法恢复原样了。

即便是用强力胶水粘合，也会留下过于明显的裂痕。

雷霆沉默片刻，最后对他说道：“好，那么就坚持你的选择。”顿了顿，“我不会劝你，雷蛰。”

“谢谢父亲。”

咔哒。

电话挂断，一旁的雷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是雷蛰。”雷霆说，“他想好了，过几天他会和您一起出国。”

“哎？雷蛰想好了吗？”雷震一愣，“你不再劝劝了？”

“他已经成年了，我不会再干预他的选择。”雷霆将手机收起，“而且这不是条错误的路。如果他自己也这么认为的话。”

雷震愣了愣，想起前几天雷狮在饭局上的失态，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哥，您该认清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的事实。”雷霆提醒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我相信他们都会为自己所做的行为负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雷震无奈笑笑，“唉，就算这么说，有我们在，他们也都还是孩子啊……”

-

几天后。

丹尼尔看着桌子上的辞职报告紧皱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

早晨接到消息，创世校长今天会回国，那么这份辞职报告也就要交上去了。但是……

雷蛰老师还是这幅样子啊。丹尼尔抬眼看向自己对面的雷蛰，不经意间瞄到了他平淡如死水的眼眸，免不了感到一身恶寒的起鸡皮疙瘩。对他而言的糟糕事情还没有解决吗？这样急匆匆的辞职是为了要躲开什么吗？

比如，他的弟弟雷狮？

“你的表情真难看。”坐在丹尼尔旁边办公桌的赞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前来，看到丹尼尔手里的辞职报告感到诧异，“喂，这是……”

“雷蛰！”

赞德的话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

雷狮无视规矩直接闯进了办公室走到雷蛰的办公桌前，对方却好像没注意到，仍平静地修改着自己手中的教案，“家里的行李是怎么回事？你……”面对着平静没有反应的对方，雷狮的底气不自觉的弱了下来，“……真的要走？”

雷蛰没有回答他，只是默认的点了点头。

“你真的决定了？你舍得这个职位？舍得高二C班？舍得这个学园？”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恶心，雷狮。”雷蛰推了推眼镜，对他的话感到发自内心的嫌恶。

“不然你以为是为了谁？我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这种恶心肉麻话！”

“既然如此就不要讲。”

“告诉我，你真的已经决定了要走？”

“同样的问题只会得到同样的答案。”雷蛰站起身与他对视，“我已经决定辞职，再过不久高二C班会有新的班主任，我会和新老师交接工作，并嘱咐他需要提防的人和事，就这样。你还想听我说第二遍吗？”

没办法了，不管再怎么劝，这个人都不会再听进去半句话了。雷狮没有听到他话语中的半分动摇，他是如此坚定自己的选择。

那既然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软的不就，那我就来硬的！

雷狮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

看着他离开，雷蛰微微有些诧异，同时心里又股不好的预感。他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走了吗？终于放弃了？不，按雷狮的性子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

不对！

“丹尼尔！”

雷蛰的这一声喊让丹尼尔身体一颤。

“把我的辞职报告给我！我亲自去交给校长！就现在！”

“呃……可是校长现在还没回……”

“哎呀我说雷蛰，突然情绪那么激动干什么？”赞德走上前将他揽过，“你下午没课对吧？正好我也没有，咱俩一起请假去机场吧？”

“我不去。”

“你真的不去？”赞德挑了挑眉，“杰德理教授从国外回来了。咱俩作为他曾经的学生，不去接机真的好吗？”

雷蛰一怔，赞德如愿以偿看到了他眼中的犹豫。

杰德理教授是雷蛰曾在大学时最喜欢的教授之一，而杰德理也很喜欢这位和他聊得来的学生。大学时就和雷蛰的关系很好，在毕业后二人也没有断过联系。偶尔回国后杰德理也会约上雷蛰聚上一聚。

杰德理教授难得回国，创世校长现在还没有返回学园，自己就算去了校长室也要等上一段时间。去接机再返回学园，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后，雷蛰点头答应：“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赞德打了个响指，“丹尼尔，我俩下午的请假就拜托你了。”

以为被赞德解酒的丹尼尔身体一放松便微笑回应道：“没问题。”

“只是去接机，很快就会回来。”但是仍然惦记着辞职的事的雷蛰并不打算放过他，临走前仍不忘提醒，不如说是警告，“我希望回来后我能看到我的辞职报告已经上交给创世校长，并已经得到批准。丹尼尔。”

丹尼尔表面强撑笑容但额上的冷汗已经出卖了他：“……好。”

-

“所以，又失败了是吗？”

“意料之内。”离开办公室的雷狮没心情继续上课，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在橡胶草坪上做下，玩着装饰用的橡胶石子，“那些肉麻话说的我都要吐了。”

“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吧？”雷伊问。

没错，什么方法都想不出来了。

就算还能有方法，也不是以“挽留”为目的，而是“阻拦”。

想要阻拦雷蛰，不想让他离开。

“但是……”雷伊想了想，“按现在的情况来说，离开也不是坏事了。”

或许雷蛰离开，在国外他独自一个人，没有了我们的叨扰的话，他或许会自己一个人渐渐想明白看开。在时间的长久的冲刷下，他或许会对这件事渐渐遗忘不再在意，恢复他曾经的模样。

但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的方法会不会太自私了？等到雷蛰不再在意，我们的愧疚感也会随之消失吗？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只想要得到他的原谅？

“……姐，”雷狮的手里已经不知不觉拽下了不少橡胶石子，“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分开过吧？”

电话那头的雷伊一愣，雷狮却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觉得我们有分开过。因为心里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分开了，我们都清楚对方一定在想着自己。对我来说这不是错觉，而是一种必定的信心。只是抱有这样的信心，无论分开多远都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更肉麻了？但这就是事实啊。”

雷狮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后又安静了下来，语气低落：

“但是现在，我在雷蛰身上感受不到这种信心了。”

“不是我们不再想着他，而是他开始渐渐放弃我们了。”

“姐，我已经不想再等了。”连带着掌心的塑胶石子，雷狮握紧拳头，语气像是在发誓：“如果雷蛰真的要离开，如果他真的要走，那我一定要在他离开前把这份信心从他身上找回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

-

“雷蛰，你长高了不少啊。”

“……杰德理教授。”

杰德理像是在对小孩子讲话的语气一样，有抬手摸了摸雷蛰的头顶让雷蛰不免脸红。暗自庆幸早早就在半路因为奇怪理由溜走而不在的赞德没有看到，就算换作其他人雷蛰也不想被看到这副模样。

“只是脸色好像不太好？”杰德理注意到他脸上异样的情绪，“是工作上的事太累了吗？”

“没有。工作很顺利。”

“真的？可是赞德给我的信里写，你经常因为你弟弟偷藏你粉笔头疼。”

“……不要提他。”雷蛰皱眉。赞德这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往信里写！“我们还是快回学园吧，教授。”

“你应该是请好了假来接我的吧？就这么急着回去吗？”杰德理有些可惜，“我很想念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以及那里的咖啡和玫瑰酥。可以再回学园前去那里休息一会儿吗？”

雷蛰并不是很想去，算算这个时间估计创世校长也差不多快回学校了，他急着回去得到辞职批准。可是杰德理教授又难得回国，那家咖啡厅正好在机场返回学院的路上，如果只是喝一杯咖啡的话，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吧。

而且自己也马上要离开了，以后和杰德理教授见面的机会只怕会越来越少。

“好的，教授。我们走吧。”

“恩。”

不远处——

“喂？小安啊，是我，你师兄。恩，我已经拜托杰德理教授先拖住雷蛰了。”

“哎呀谢什么谢，太生疏了。更何况这是你第一次干‘坏事’，我身为师兄当然要全力支持了~”

“放心，绝不会在那只老猫的面前提起的。”

“晚上记得请客了。”

-

“呃……是叫雷蛰的老师吗？啊，这个人我有印象，每次发奖金都有他的份。辞职？咱是被别的学校挖墙脚了吗？”

“并不是的，校长。是雷蛰老师主动提出的辞职，急需要回去打理家里的产业。”丹尼尔解释道。

“哦，这样啊……”创世校长抓了抓头发，晃了晃手里的饮料已经喝完便丢到一旁的垃圾桶，单手又开了一罐，“啧，可是他空出来的职位暂时没人能替上啊。要不你和他商量商量再等两天？等我抓个替补的过来再辞职也不迟。”

丹尼尔有些为难：“校长，其实雷蛰老师他……”

“雷蛰他不会辞职！”校长室的门被突然推开，雷狮推开一旁一直拦着他嘴里还说着‘校长室不能随便乱闯’的安迷修，快步走到创世校长的办公桌前一把抢过雷蛰的辞职书，“而且高二c班也不需要除雷蛰以外的班主任。”

“恩？”创世校长茫然的眨眨眼，随后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下雷狮，“这位同学，你是哪位啊？”

“对不起校长，在下知道雷狮的行为犯了很大的错误！但……”

安迷修说不下去了。

安迷修开始后悔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雷狮同流合污了！

也不知道雷狮是从哪知道自己的师兄和雷蛰老师去机场接机的事，接着就跑到高三部来找自己让他联系师兄拖住雷蛰老师，在撕毁辞职报告前绝不能让他回来！

安迷修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开始还不理解雷狮要这样做的目的。直到他生平头一次听到雷狮用如此真诚的语气告诉他不想让自己哥哥离开的缘由，轻易被感动的安迷修放弃大脑思考接着就点头答应了。

但是雷狮这擅闯校长室的行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啊！这家伙就不能敲个门再平静的走进去吗！

雷狮回答创世校长的问题：“我是雷蛰他弟，雷狮。”

“哦？我听丹尼尔讲过，”创世校长恍然大悟，“凹凸学园有史以来扣分最多的那个同学！对吧对吧？”然后又一脸“快说我说对了”的求夸奖的表情看向丹尼尔。

丹尼尔：……

“不过你怎么能替你哥哥做决定呢？”创世校长将雷狮手里的辞职书一把夺了回来，“而且你身为学生，是不能干涉老师的决定的。”

雷狮懒得回答，伸手就要去抢辞职书，结果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创世校长的预判之中，那份辞职书别说是抢了，雷狮连蹭都蹭不到。

创世校长气定神闲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雷狮气喘吁吁自己则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哈哈，累了吧？”创世校长看他终于没进门时那么激动，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雷狮，示意一旁的丹尼尔让他拿两把椅子过来，“现在来心平气和的讲讲，你这么做的目的吧？雷狮同学。”

-

“我只是想离他们远一点，去过我自己的生活。”

面对杰德理不停的关心和询问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些天的事情以及出国的缘由，话音落下后又有些心虚的别过头，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杯子。

杰德理注意到他微弱地情绪变化，没有指出，问：“自己的生活是指帮父亲打理公司吗？”看到雷蛰有些迟疑的神情，又继续自顾自的说：“还是你还没有原谅他们，雷蛰？”

“……我没有原谅他们。”雷蛰想是认输般叹了声气，“教授，我希望您能理解。”

“很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在劝你原谅他们的意思，雷蛰。”

“没关系，我不会责怪您。”

杰德理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杯中还有些滚烫的咖啡瞄了眼旁边的雷蛰，突然开口说：“那如果我说，我是有目的的将你拖到现在呢？雷蛰。”

雷蛰一愣，“教授，您说什么？”

杰德理没有回答，雷蛰看向墙上的挂钟，从进入这个咖啡厅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还以为教授是和自己太久没见所以才难得打开话匣子，结果却说什么是为了拖住他？！

雷蛰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教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雷蛰。”杰德理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了他，“我只是不想让我最喜欢的学生拒绝他曾经最在乎的亲情。”

“……是赞德让您这么做的？他又想耍我玩吗？”

“雷蛰，有人希望你能留下。”

“谁？”雷蛰冷笑，“雷狮，雷伊？还是卡米尔，霍金斯？”

“或许是他们全部。”

“教授，您什么时候喜欢开玩笑了？”雷蛰抬起头看着他，杰德理的话让他感觉荒唐，“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

“雷蛰，我可以再问你最后一遍吗？你真的想好了，就此抛弃他们，离开他们，去过你认为的自由生活？”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一个恶人啊，教授！”这里是咖啡厅，雷蛰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音量了，尽管他手里的杯子已经开始有了裂痕，他深呼吸几口气，平稳自己的情绪，看向杰德理，“没错，我需要自由的生活。而且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的介入，所以谈不上什么抛弃！”

“……好，我明白了。”杰德理看了眼时间，“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我很抱歉。”

面对杰德理的道歉雷蛰一时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平复下来，将咖啡和杯子的钱放在桌子上，起身看了眼杰德理后犹豫片刻便转身离开。

目送着雷蛰离开的杰德理没有阻拦。

“赞德吗？”

“我让雷蛰赶回去了。”

“恩，我没有拦他，也不能拦。”

“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太了解那孩子了吧。只要是他坚定的事，是绝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劝动的。”

–

“因为这种理由吗？作为弟弟因为商谈不合就擅自改变哥哥的决定，不得不说你这个当弟弟的还真是高傲啊。不过很抱歉，”创世校长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印章，“我手下的老师想辞职，我作为校长总要通情达理的不是吗？身为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你们的正事。”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安迷修，盯着他上面的袖章，“同学，风纪委员的职责已经忘了吗？”

安迷修一怔，无措的手左右为难。

雷狮上前一步，欲要再次抢过辞职报告，可结果和前几次一样，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看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抓紧回去上课吧，小朋友们。”创世校长打开印章盖子，“高二C班的新班主任已经候命很久了。”

一旁的丹尼尔一愣，创世校长刚刚不是说代替雷蛰老师的人还没准备好吗？难道……

回去？新班主任？

雷狮喘着粗气，看着创世校长手中的印章逐渐逼近那份辞职报告。

唰——

雷狮深吸一口气，拼尽全部，脑子里什么都不再想，一瞬间的身影从安迷修和丹尼尔眼前闪过。下一秒，办公桌上的辞职报告被雷狮拿在了手中。

“你说的没错，校长大人，我的确很高傲。”雷狮举着手中的辞职报告，“高傲到可以擅自决定我自己的哥哥必须留下！”

呲拉——

TBC.